为何说马可奥勒留是一个悲怆的人

能把皇帝做的冰火两重天的人，出了我国历史上的唐玄宗和梁武帝之外，恐怕还有欧洲罗马帝国的皇帝马可·奥勒留了。公园121年4月，马可出生于西里欧山的豪宅区。这孩子的家境非同一般，他的祖父是阿尼乌斯，曾经三次成为了罗马执政官，深受哈德良皇帝的信赖，绝对货真价实的权贵。有爷爷这颗大树，马可6岁就成了骑士，7岁就成了“战神祭祀会”的小祭司，穿着着披风、配上短剑，载歌载舞的祭祀玛尔斯，十分风光。

但马可对这些抛头露面的活动显然没什么兴趣。12岁开始，接受正式教育后，他遇到了一生中的挚爱——希腊哲学。少年对哲学的热情是如此的炽热，以至于哈德良都对他产生了兴趣，因为他也是希腊文化的死忠粉。看到小马可穿着粗布长袍、捧着斯多葛学派的著作、乔模乔样的在家“苦修”，老皇帝忍俊不禁之余，对老同事这个孙子也十分喜爱，还给他起了个外号——追求真实的马可。

皇帝对他的关注，并不仅仅是出于兴趣。打完二次犹太战争后，哈德良已经58了，无论智力、体力还是健康，都陷入了明显的衰退，帝国急一位新的继承人。但老头又是个同性恋，一直没儿子，所以嗣皇只能以“养子”的形式，从外面找了。

首先入选的，是一个位凯奥尼乌斯.康茂德的美俊男。此人是哈德良一位政敌的女婿，选他做养子，一方面是出于欣赏，也是皇帝对自己过去的一种忏悔。为了给储君登基造势，老头花费的资产高达三亿塞斯特斯，可见其决心之大。

不幸的是，美男子没能接住这天大的福分，因为身体实在太糟糕。137年底，在多瑙河军区卸任后，31岁的康茂德吐血而亡。

储君死后，哈德良大骂他是堵“烂墙”，害自己“白花了三亿”。但发完了脾气，还得硬着头皮接着找。这一次，他同时瞄上17岁的马可，和52岁的安东尼.庇护。后者既是皇帝的亲信，也是马可的姑父。

138年1月底24日，安东尼应邀参加了皇帝62岁的生日晚宴。酒宴上，哈德良正式提出要把老哥们收为“义子”，由他继承君位。条件是，安东尼必须把康茂德8岁的儿子和马可一起，收为养子。一个月后，安东尼正式答复——成交!

半年后，哈德良去世，帝国进入了安东尼时代。先皇的本意，可能是想让老哥们做个过度，先让他干上十年八年，之后再由年富力强的马可继位。但谁也没想到，安东尼一口气活到了75，等他咽气时，奥勒留都40了。

不过客观讲，安东尼这23年的皇帝也没白当。他既不出门、也不打仗、更没有破坏哈德良所做的人事安排，对军务也甚少插手。正因为他不折腾，罗马凭惯性直接发展到了顶峰∶境内国泰民安、丰衣足食，边疆既没反叛、也无外敌入侵，堪称绝佳的“无为而治”。

罗马的这段黄金岁月，也是马可最幸福的23年。他不光当上了执政官，还娶了姑父的女儿芙斯汀娜，婚后连生了14个孩子，恩爱的不行。此外，他也有足够的时间，跟老师们切磋自己钟爱的哲学。

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中，马可度过了自己的青年时代，迎来了40岁的生日。但又有谁能想到，这么自在的日子，竟会随着养父的去世而突然终结!

公元161年3月，留下了“葬礼从简”遗言后，老安东尼撒手人寰。40岁的马可成了罗马的第16代皇帝。就在登基大典举行的当天，马可突然宣布，要与弟弟路奇乌斯一起，共享皇权、同登大宝!

他的理由非常充分∶当年姑父同时收了俩儿子，如今只有自己当皇帝，良心怎么能过得去?

此语一出，举国震惊。一个帝国俩皇帝，实属前无古人，大家都怀疑马可是不是读哲学读傻了。不过，罗马是个很开放的国家，公民们对新鲜事物从不抗拒，非常爱看热闹。很快，他们就接受了“二帝共治”的现实，元老院在短暂的错愕后，也通过这项决议。

两君继位后，老天爷送来了贺礼∶饥荒和洪水。161年夏天，突然连降大雨，从意大利到北非，农田颗粒无收，帝国饿浮遍地。暴雨一直下到了秋天，台伯河水位不断上涨，终于造成洪水泛滥，冲毁了图密善斗技场。

当两个皇帝正在焦头烂额的赈灾时，东方又有坏消息传来∶消停了44年的帕提亚，终于对亚美尼亚下手了。东方战争的重启，拉开了罗马由盛及衰的序幕。

这个现象非常奇怪，安东尼当政的23年间，帝国边疆稳如泰山，为什么马可刚一上来，帕提亚就蠢蠢欲动了呢?要回答这个问题，就得对罗马近50年的政策，有个大概的了解。

第一，图拉真东征失败后，帝国中止扩张的时间已长达47年。期间爆发的战争，不是平定叛乱、就是抗击入侵。这种仗胜的再多，也不会带来土地和财富的增加。罗马的角色，已经从创业者变成了守业者，仅这一点，就足以让军队失去锐气。

第二，在公元2世纪的物质条件下，要统治一个500万平方公里的大国，其难度之大是超出想象的。历代皇帝之所以玩了命的在各地行省修桥铺路、建设水路交通网，固然有推动种族融合、将其融为一体的打算。但这也是为了在边疆发生骚乱时，能够快速调兵。

出于同样的动机，哈德良在长达12年的时间中，把各个行省通通巡游了一遍。还费心劳力的把地方军团打散、再重新组合，为的就是卸掉行省对抗中央的力量，同时重建一个以围着皇帝转的军政指挥系统。

第三，正因为有了哈德良的系统改革，才使安东尼维持了长达23年的稳定统治。而安东尼无为而治的背后，似乎又隐藏着某种不安∶帝国的整体实力以接近饱和，要维持稳定，就不能打仗;而一旦发生战争，稳定就会遭到破坏。安东尼选择的是稳定。

第四，当罗马人正在黄金时代中享受时，周边国家也悄悄的恢复了元气。帝国一团和气的“大猫”姿态，撩动了异族们的非分之想。趁新皇登基、立足未稳之际，他们纷纷采取了行动。

公元161年，帕提亚国王沃格基斯四世悍然入侵亚美尼亚，并驱逐了该国亲罗马的君主。此举破坏了双方长达44年的和平，触及了罗马在东方边境的底线。正等着退休的叙利亚总督阿提狄乌斯无奈，下令卡帕多西亚驻军反击。然而，此时罗马军队已软若烂泥，上阵不久便惨遭全歼，指挥官自尽而亡。

败讯传回首都后，两位皇帝当场傻眼。他俩都没上过战场，只能硬着头皮接招。焦虑之下，他们竟然把不列颠总督内利安奴斯，调到了东方迎敌。想想从英国到叙利亚有多远，就知道这招有多蠢。等老将军抵达卡帕多西亚后，帕提亚军队已经开始进攻叙利亚本土。仓促到任的内利安努斯不敌，兵败如山倒，罗马军全线溃退。

二次失败后，马可意识到，不能在家闲着了，必须得有个皇帝出面解决烂摊子。于是他委派二皇帝路奇乌斯为帅，御驾亲征，还配了十几位退休总督给他做智囊。此外，又从莱茵河、多瑙河军区抽了3个军团支援东方，加上东方原有的8个军团，以总计4.7万人的兵力，对抗入侵的帕提亚。

162年夏天，二皇帝正式出征，还没出意大利，他就因为狂嫖滥饮而病倒，休息了三天才缓过劲来。再次启程后，路奇乌斯先跑到雅典参加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会，接着在爱琴海沿岸旅游了好几个月。等他赶到东方的时候，已经是162年冬天了。40天的行程，硬是让他走了半年。

抵达前线后，路奇乌斯跟副总司令里布迅速交恶，俩人谁也不搭理谁。不久后，里布病死，路奇乌斯跑到了地中海去避暑，还勾搭上了一个叫潘提娅的希腊美女。所以这场东方战争，基本没他啥事。

虽然总司令不靠谱，但尤里乌斯.塞维鲁、普利斯克斯、克劳狄乌斯.弗龙托、马尔齐亚努斯等帝国名将，此时全部集结到了安条克。公元163年，帝国开始全面反攻。之后三年中，罗马人势如破竹，不仅恢复了亚美尼亚全境，还捅进帕提亚，击溃了该国首都泰西封。

这场胜利，再次向东方展示了罗马军队强大的威慑力，也彻底打残了老是不服的帕提亚。之后30多年，东方再无战斗发生。

将士们浴血奋战时，二皇路奇乌斯又在干啥呢?他不光没上战场，反而跟马可14岁的女儿露西拉结了婚。战争结束后，他以“总指挥”的身份，将胜利果实算盘接收，还参加了元老院为他举办凯旋式。这个结局虽然有点恶心，但马可总算是熬过了即位后的第一场危机。

但是，帕提亚人引起的灾难并未就此结束，他们用另一种形势对罗马人展开了报复——瘟疫!

战争期间，罗马士兵们便遭到了这种“生化武器”的攻击，并在返回原驻地的途中，将它传到了全国。据说，在166年的瘟疫高发期，每天都要死上2000多人。到167年底，高潮过去了，但疾病并未根绝，还是每天有人中招、每天都有人病死。整个帝国弥漫着一股绝望、阴冷、死气沉沉的气息。就在这时候，北方的日耳曼蛮族也坐不住了。

早在公元160年，也就是安东尼执政的最后一年，就有一批蛮族首领来到罗马，请求皇帝允许他们内迁，并享受跟境内同胞平等的“公民权”。老头不干，当场拒绝。

皇帝不给，首领们就决定自己抢。马可留即位后，北方蛮族的南侵日益加剧，瘟疫爆发后，更有愈演愈烈的苗头。为解决边境问题，马可决定效仿先凯撒，御驾亲征、远征日耳曼。

168年底，两位皇帝来到了多瑙河前线。一番调兵遣将后，还没开打，路奇乌斯就感染瘟疫，不幸病死，时年39岁。这位二皇帝似乎生来就是享福的，不仅没给兄长出过一分力，反倒添了不少乱，如今他死了，也算是少个麻烦。但因为要给他办丧事，还要安排女儿改嫁，7岁的次子又夭折，等马可把这些事情折腾完，再回到前线时，已经是169年冬天，此时的皇帝，已经48岁了。

170年春天，罗马军越过多瑙河、进入达契亚，对蛮族发动了全面攻击，这一战的结局，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∶主帅弗龙托战死疆场，多瑙河防线全线失守，马尔科曼尼人侵入了意大利，科斯特波奇人捅进了希腊。这些拉家带口的蛮族骑兵迅如疾风，到处烧杀抢劫、劫掠妇女壮丁，仅达契亚就被抓走了两万人。然而，正当蛮族们准备“满载而归”时，却遭到了帝婿庞培亚努斯的截击，差点被全歼。

虽然只是短暂的混乱，但这可是帝国首次被人攻入本土，给意大利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震撼!举国上下都陷入了惊惶不定的疑惑∶固若金汤的罗马竟遭到了入侵?这世界究竟怎么了?但事情已经发生，后悔无用，皇帝只能硬着头皮，采取一些亡羊补牢的补救措施来平息舆论。

之后一年多，马可吸收了几支小股蛮族入境，建立了一支日耳曼雇佣军;同时将盗贼、奴隶、角斗士征召入伍，总算凑齐了因瘟疫造成的部队减员。接着，他又拆东补西，在北方边境和意大利本土，增加了5个常备部队的编制。172年，罗马再次对马尔科曼尼和夸地两大部族发动反击。

刚开打，战场就乱成了一锅粥∶与两大蛮族激战正憨之际，萨尔马提亚人和雅兹盖斯人也跑来凑腿，敌人一下从两个变成了四个。蛮族还未平定，埃及又发生了叛乱。两年后，等好不容易把四大蛮族各个击破，叙利亚又传来了总督卡西乌斯造反称帝的消息。

虽然不到百日，卡西乌斯的首级被送到了多瑙河前线，但皇帝还是亲自跑到了安条克，去平息造反事件的余波。期间，亲临前线、照顾马可起居的皇后芙斯汀娜又不幸去世。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反叛、和妻子的葬礼处理完后，已经是176年秋天了。这时候，悲伤、疲惫、而又重病缠身的皇帝，终于回到了阔别8年的罗马。

177年元月，皇帝正式将15的太子康茂德任命为执政官，并将其加冕为“共治者”，也就是跟当年路奇乌斯同级的“副皇帝”。这么做，等于提前给儿子办好了登基大典，万一自己有个什么闪失，皇帝也是现成的，省的再有人混水摸鱼。

同时，他将少皇托付给了5名统兵多年、执政经验丰富的女婿，希望康茂德长大后，这些姐夫能成为他的依靠。但马可并不知道，正是这个败家子，毁掉了他长达20年的努力。

安排妥当后，56岁的皇帝便病倒了，8年的征战生涯已使他心力交瘁，必须得好好休息下了。在罗马静养的一年半中，马可静下心处理了一阵公务，并再度捡起了心爱的哲学。年轻时代的惬意时光，竟变得如此珍贵、难得。谁能想到，当年那位手不释书的翩翩少年，竟会变成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皇帝呢?

但他的长假最终还是结束了，蛮族的阴影始终威胁着北方边境，入侵事件仍时有发生。无论是为了儿子还是为国家，他都有义务将此事了结。178年8月，老皇帝决定再次出征。

这一次，马可的准备可谓空前的充分，不光儿皇帝康茂德，他把整个元老院、和帝国所有的精英将领都搬到多瑙河前线，以超豪华的阵容，在179年春天，开始了第二次日耳曼战争。同时，马可调整了战争的目标，击退蛮族已不是最终目的，他要效仿图拉真，开疆拓土、在蛮族聚居区建立新行省，将帝国边境线整体北移，彻底解决蛮族入侵问题。

在帝国群英荟萃的加持下，罗马的军事行动可谓势如破竹，不光把马尔科曼尼人杀的节节败退，甚至捅进了多瑙河北岸120公里之深，连捷克地区都被占了。在场官兵，只要有立功的，皇帝马上拍板，当场让议员们给人家加官进爵。看到两位皇帝不光亲临现场，还这么够意思，士兵们无不奋勇杀敌、士气大振。

同年冬，皇帝移镇维也纳，准备过年。但刚到目的地，旧病就开始复发，他又倒下了。挣扎三个月后，马可陷入了弥留。留下了“不要停止进攻”的遗言后，在公元180年3月17日，皇帝逝世，终年59岁。

作为“五贤君”中的最后一人，马可谈不上有多大作为。他在帝国由盛转衰之际担起重任，却并没有力挽狂澜，反而被战争和瘟疫折磨了20年之久，无论政绩还是战功，均乏善可陈。但是，在他身上有一种非常难得的品质，那就是坚持。

在被命运殴打、被困境掌抽同时，马可并没有选择放弃。而是通过硬扛，给帝国争回了一个尚可挽回的局面，并延缓的衰退的速度，仅这一点，就足够令人敬佩。此外，老哥们临死前那句“不谈停止进攻”，也没给他的祖宗们丢人!